狂岚暴雨的相遇

好好生活,皆如所愿。

【俊哲】风幡之动/中

HE,但本篇直到最后才甜,我感觉我写了一辈子……

时间线为了剧情,所以全错。OOC都算我的

RPS不上升真人。


  •  风幡之动(上篇请点合集)


  最难是心动。

  盛夏与酷暑随着七月的脚步席卷了横店,连带着那些热浪与躁动。

  张哲瀚开始频繁地在片场放声歌唱,来来去去大约都是周杰伦、林俊杰的那些老歌,偶尔会穿插一两首周深老师的新歌,他声音清亮,唱歌时能解燥,周也小妹妹就不止一次说过爱听瀚哥唱歌。张老师有个习惯,一天就逮着一首歌唱,来来去去从副歌到流行句,但凡能记得词的就反反复复都是那一首,隔了天就再换一首。

  那天在拍岳阳城里客栈的戏,顾湘初遇曹蔚宁,周絮和温客行进店吃饭,巧遇了白菜被猪拱的经典场景,曹蔚宁钱包丢失,温客行吵着帮结账,其目的只是想骗阿絮掏荷包,并顺势说出自己琉璃甲和荷包都被方不知偷去了的事实。这算是场大戏,被改成客栈的东市造景里拥着一大片人,虽然市内可以通空调管子,但杯水车薪,造景里的光是极差的,为了拍出日光通透的感觉窗外还有高瓦数的灯照着他们,加上不可避免的前后景中的群众演员,整个房间热得跟蒸笼似的,车水马龙,高朋满座。

  戏走完一遍,化妆师和道具师最后确认一遍衣服造型和摆件,准备开拍,张老师又端坐在位置上由他们摆弄,嘴里唱着今日份循环的歌曲,林俊杰的《会有那么一天》。

  “因为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牵手在草原

  “听 鸟儿歌唱的声音

  “听我说声

  “我爱你——”

  满是人来人往的现场,镜头的中心,哲瀚在唱我爱你的时候把头偏向了一旁站着的温客行龚俊,眼睛似笑非笑,似说非言,原本正被着词的温大善人顺势一伸手,指节分明的一双靓手摊在了周子舒的面前。

  张哲瀚:“干什么?”

  龚俊:“要命。”

  张哲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们开始陷入一场你来我往的追逐,在心动之后,反而陷入斗争,把互相试探玩出水花,将你来我往刻烟吸肺。

  龚俊有一天在现场看到微博上一段短视频,一个极限运动员拉着滑翔伞在法国阿沃里亚兹滑雪场的滑雪小镇的建筑物半空上玩一种也不知是滑雪还是滑翔伞的运动,运动员的双板擦过缆车轨道,擦过积雪的房顶,钻过小小的桥洞,仿佛没有一个角落是他去不得的,龚俊看得目瞪口呆,觉得只有一个词可以准确的形容那段视频,就是这人会飞。

  他立刻把头凑到张老师鼻子底下,给他看这段视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真的会飞还是电脑合成的?

  他们都还在候场,灯光组的师傅们还在忙着改灯,哲瀚额边的发有一点散开了,恐怕是被那小风扇给吹的,遮住了他清澈的眼神。老龚凑了过去,下意识伸出二指,将那些碎发别到了张老师的耳朵后头,露出了张老师好看又可爱的大耳朵。

  张老师只瞥了他和他的手一眼,淡淡地推开他凑过来的手机:“这很正常,红牛给钱他的,牛顿都说了,有红牛的地方不归他管。”

  龚老师贱兮兮地收回手指,拿眼睛杵他:“那你敢吗?做视频里这些极限运动。”

  张老师半条眉毛哼了一声:“有时间练练的话,大概也是敢的吧,就是现在不行。”

  龚俊咦了一声,战术性后退:“说的这么厉害,我是真的想和你比比了。”

  然后常见的幼儿园大班小朋友打架桥段如期上演,张老师淡然摆手说你比不过我,龚老师不信,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有什么不费膝盖又不是张老师主场的球类运动,想了半天提议羽毛球,张老师说可以啊,甚至还给出了横店几个羽毛球的地址,让龚老师不要怂。龚俊不怂,却要确认哲瀚膝盖没问题吗?张老师说,打龚俊不需要膝盖。

  事实证明,张哲瀚秒杀龚俊,真的不需要膝盖。龚俊对羽毛球的理解仅限双方要大力抽动这个球,抡圆了膀子拍得越猛越快就是打得越好,也不管出不出界,被张老师当场嘲笑。哲瀚只左右随意地跳跃两下,靠手腕就能把球击打到每一个龚俊接不到的死角,更别说吊球杀球这种,龚俊根本反应不过来。

  战至后半场,龚老师就没接到过几个球,快一米九的大高个像只哈士奇一样扒着网,崩溃地朝哲瀚喊:“大哥,你就不能给我个直球吗?”

  张哲瀚眼皮一动,抄起一个羽毛球理了理尾羽,再抬眼的时候,仿佛是周子舒在说话。

  “不能。”

  “前路漫漫,加油吧,小师弟。”

  

  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像温客行说,世间哪有什么一辈子的事。

  一场戏从六月拍到九月末,就会有这样巧合,心情难免跟随横店的天,从躁动转向火热,再从火热转向一叶知秋。

  越是临近杀青,张哲瀚越是肉眼可见的沉默下去,他开始在深夜写随笔,字不多,却每一个字都要写很久。

  哲瀚的发小兼助理小雨开始劝他,早点睡,多休息,不要想太多。

  哲瀚说时间不多了,杀青之后可以想睡到几点睡几点,想锄地锄地,想唱歌唱歌。

  小雨劝不动他,经纪人曹姐也劝不动他,他们看着他瘦下去,底子还在,背影却越来越接近剧本中形销骨立的那个周子舒。

  他不是那么开心,那么舒坦,虽然依旧敬业,但兴致不高。龚俊看得出来,谁都看得出来。

  这种情绪,在制片人马姐决定要重拍叶白衣上四季山庄那段戏时,达到了爆发点。

  哲瀚在房间里摔了通告表,在小雨的面前。小雨负责来通知他这件事,他就在房间里跟他争吵。他大声说不,说他不接受,绝不重拍,他不明白,制片人看了素材没有,那段戏很好,他自己觉得好,龚俊也演得好,导演也说好,打光美术场景挑不出任何问题,他不想重拍,他绝不否定当时的自己,甚至想着要翻合同,说如果要重拍就把从开始到现在那些每天开工超时的时间一小时一小时的算。

  哲瀚是认真的,他动了气,就像他6月26日拍那场戏时动了情一样认真。  

  小雨明白他,自己是他为数不多能坦率情绪的人选之一,也便承受这一切。但小雨比他更无奈,只能劝说哲瀚,你入戏了。

  “我没有!”杏眼被瞪到最大,张哲瀚压低了咆哮的分贝,“我分得清什么是戏,什么不是!”

  小雨叹了口气:“真的吗?”

  哲瀚指了指他。

  小雨也不躲:“那人马姐已经告诉你了,周子舒和温客行不是爱情,至少这一场,他不能是。人微信里写着呢,你再读一遍。”

  气氛凝固下去,哲瀚不再说话,他打开手机,又把制片人的微信拉出来,看着那长段长段自己没有回复的留言。

  “如果你分得清什么是为了戏好,就该把你自己的感情放一放了。”

  ——我是谁,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只能在屏幕中与我相聚。不能牵手不能相依,或亲或拥,只能在梦中寻觅,我没有了自己。

  摊开在床头的笔记本上正写到这最后一句,张哲瀚在听完小雨的话之后,走过去合起床头那本随笔簿,无力地说道:“剧本给我,我再念一遍吧。”

  小雨深吐了口气,赶忙去找了这集的剧本,翻到那页,递到哲瀚手上。

  哲瀚拿过剧本自己默默读了起来,期间还不时地看手机上导演和制片人给他发的建议,如何改动,如何处理,要表达什么不同的情绪,他自己琢磨。小雨在一旁给经纪人曹姐和马姐都发了消息,大意是哲瀚OK了。

  手机的另一头,许多人都长舒了口气。

  十多分钟后,哲瀚把剧本一扔,站起来说行吧,演新的吧,老子要睡觉了。他想着要把小雨赶出去,那家伙已经在他旁边打起王者荣耀了,不务正业。

  哲瀚去刷牙,贴面膜,回来的时候小雨终于打完了,拍拍屁股要走,哲瀚又哼起了歌,心情看着比他来时好多了。

  小雨停在房门口,手都搭到门把手上,停住了。

  “我最后还是想问一句。”小雨忽然说,“这么多年,这么多戏,为何是温客行……为什么是龚俊?”

  **

  张哲瀚:“我很庆幸,我居然回答不上你这个问题。”

  最难是心动。

  **

  “哥们,咱快三十了。”他贴着面膜,嘴巴不太利索,太阳穴附近的长发垂下来,差一点就黏在他满是精华的面膜上,张哲瀚伸出二指将自己的额发慢慢拢到耳朵后面去,才慢慢回答他的发小。

  “能在这个岁数,终于分得清戏和生活,是很幸运的事。或许在平行时空,另外一个张哲瀚需要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才知道自己喜欢过那个人。三十之前,清楚活过,老子很欢喜。”

  “是吗?可是哲瀚,喜欢不是最幸运,才一起才是。”

  

  师兄弟受伤赴死的那段戏,最终被排在了杀青前一天的晚上,还是在那片小河边的树林里,又是约了好久才约到的场地。

  哲瀚到现场之后就表现的比较积极,走戏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在那巴拉巴拉地说,首先是调整台词结构,他把自己质问叶白衣的一整段汹涌澎湃的台词捏到一起,提出在他说出“你不配”之后,立刻接下去一大段质问叶白衣的台词,一直到“想活下去!有罪吗!”。周子舒让温客行这边不要用那句“阿絮对不起我一直想告诉你来着”来打断自己,他说他们师兄弟之间的那种愧疚和纠葛,在生死面前不要拿到台面上来说,温客行在听到周子舒豁出性命来维护他的时候就已经懂了。在龙背面前,他们师兄弟还是把悲伤和放弃都藏起来,且要潇洒坚定的死,打不过叶白衣,还帅不过他吗?!

  导演和马姐都觉得这样演OK,温客行和周子舒都不必哭。龚俊一直在旁边听,他比较沉默,但眼神很专注,他看着他的周子舒神采飞扬,眼睛比那天的大光灯还要明亮,他就点头说好,感觉又学到了很多。

  正式开拍后一切都很顺利,之前那版只拍了两条,这一次也不过多保了一条,反而是制片人多加了一个叶白衣轻功飞走的镜头,给前辈重新吊威亚,倒是花了点时间。

  整场戏杀青在那天夜里十一点多,马姐高兴地给大家亲手派宵夜,鼓励大家明天的杀青戏也要一鼓作气完美地完成。演叶白衣的黄前辈今夜就算是杀青了,明日没有他的戏,大家给他简单办了个杀青会,马姐还给他送了花。这一切都完了之后,张哲瀚率先逆着人潮,一边向外走,一边脱戏服,龚俊也跟在他后面,两条长腿稍稍赶了两步,就跟张老师并肩而走了。

  哲瀚老师又开始唱那首,会有那么一天,林俊杰。

  “我要离去别再哭泣

  “不要伤心请你相信我

  “要等待我的爱

  “陪你永不离开——”

  空灵清澈的歌声,路过他们偶尔摩擦的肩膀。他们一路都没有交谈,只有淡淡的歌声。

  他们分别在龚俊的房车前门口,原是没有道别,拿着小电扇的哲瀚目视前方地擦着他向前走去,然后被握住手腕。

  在那远离了镜头的地方,龚俊拉着张哲瀚停下,在他们的房车门口。龚俊将哲瀚因为脱戏服时扯动的长头发捋到身后,然后修长二指又慢慢捻起他鬓边散发,一点一点别到了他的耳朵后面。

  哲瀚依旧在唱:

  “因为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牵手在草原

  “听 鸟儿歌唱的声音

  “听我说声

  “我爱你——”

  明亮的嗓音,结束于婉转拉长的长音里,消失在洁净夜空里。他毫不避讳地看了他的眼睛,在歌曲的末尾退了开去,转身离开。

  龚俊垂下右手,开门上车。

  小助理在那之后沉默的上车,打开冰箱,适时地给他家BOSS开了一罐无糖的冰可乐。

  龚俊笑了一下,道谢接过。

  小助理也笑了一下,难掩苦涩。

  龚俊说:“没事的。”

  没事的,他只是在思考——你说,当一个体验派在说“我爱你”的时候,我是哪一个我,你是哪一个你。*


  **

  然后,故事戛然而止。

  天涯客的杀青宴上,龚俊和张哲瀚都喝多了,他们分别被自家的工作人员给架走,隔天醒来之后连招呼都没来的急打,就被分别运送到机场和高铁站,一个回成都,另一个去上海。

  那是最可怕的状态。龚俊回了老家,睡回老妈给铺好的松软床铺上却还是每天早上五点半惊醒,迷迷瞪瞪地以为要去开工化妆,直到脑袋撞上洗手池上的镜子才会痛醒,从脑门一直痛到脚底心。

  损友们约着龚俊下馆子吃串串,他还是吃不了辣,偶尔不小心咬到麻椒的时候,甚至还会被逼出生理性的眼泪。朋友们都说龚俊撞了邪了,但又看着不像,像是失恋,可是不是刚听说他杀青那戏全是和尚戏,上上下下都是男人,能上哪失恋去?总不能是那个在新闻里看上去年纪小小的,姓周的小姑娘吧?

  损友们当着龚俊的面翻他的新闻,翻路透和剧组消息,说到姓周的时候,龚俊眼皮跳了一下,然后跟他们开起玩笑,把他们握着手机的手往锅里怼,一群人吃的五迷三道,白酒啤酒混在一起喝。

  他又醉了,他感觉自己不能再如此下去。就像那名为天涯客的列车铁轨到了头,但他却还是充满着强大势能的列车,飞驰着沿着断头的铁路飞驰出去,冲出轨道之后,便只有车毁人亡一个下场。

  龚俊背起小包出门旅行,张哲瀚扛着球杆下地锄地。

  十月的时候哲瀚打出了漂亮的一杆进洞,龚俊入组拍新剧。张老师新专辑首发,在采访的时候不算主动地cue了龚老师,龚老师给张前辈的首唱会送花篮,人却没有到场。

  他在时候点开了QQ音乐,反复听他的歌,看他写在专辑详情里的随笔文字,首唱会现场的视频链接被哲瀚家的工作人员分享到朋友圈,龚俊顺势点开来看了,抱着手机一个人在夜深人静听哲瀚分享关于孤独。

  临了,2020年就要踏入最后那两个月,那两个属于冬季的月,张哲瀚剃了长发,入组拍戏。在朋友圈PO了一张一地碎发的照片。

  龚俊终于意识到他们分别时方凉雨知秋,如今,秋且去,梧已死。

  他站起来,摁灭手机,理了理袖口,走出门去。

  只有跟着他的小助理听清了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说:“其实,一个人清楚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冲出轨道的列车滚下悬崖,葬身在谷底,断更残垣即将被埋葬在深渊里,没有墓碑的土里。

  他们打算结束这一切,并为之付出了努力。成效看上去很不错,等到再重逢,是马姐请他们两个上录音棚里录制合唱歌曲《天涯客》,龚俊在暌违数月后再次见到张哲瀚,感觉他又回去了初见时隐隐疏离的模样。那是2021年的2月初,听说哲瀚前天才杀青新剧,昨天刚回到北京,今天就被拉来棚里,马姐有意无意地透露《天涯客》有望在这个月的月底就播出了,成片已经拿去送审,所以他们现在录的这首歌也是迫在眉睫要录完,然后赶紧贴进原片里,整个后期都是在挑战古装剧的后期制作极限。

  龚俊和哲瀚打了招呼,问候了近况,然后分开棚录歌,只有合唱时要一起合作一下,制作人希望张老师帮帮龚老师,哲瀚说没问题,和声好唱的部分给龚俊,难的交给他就好。

  结果就是为了能贴好龚俊的和声,张老师付出了比唱整首歌都要更努力的努力……所幸最后是录完了,一整队人约着说要不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了,张老师家的小雨赶忙出来道歉说今天吃不了,哲瀚新戏杀青前熬了几个大夜,这两天得歇歇腿,众人也表示理解,马姐干脆也不聚餐了,赶忙回后期公司继续打鸡血去了。

  他们就这样要在录音棚外的休息室里就地解散,然后下次见面何年何月,就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分别前夕,张老师在沙发上刷INS,等小雨从洗手间里回来就下楼,龚俊则杵在不远处塞着耳机发呆,他的助理接了个司机的电话,起身离开了一下,立刻,这个房间就只剩下张龚二人,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龚俊的耳机里,一首歌放完,他迎来了几秒寂静,他听到自己不安分的呼吸声,耳机里立刻涌上来熟悉的旋律,龚俊愣住了,那起伏,那嗓音,是林俊杰,是——会有那么一天。

  “因为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牵手在草原 听 鸟儿歌唱的声音

  “听我说声 我爱你——”

  龚俊下意识地往张老师那边看去,激动地抬起手,伸出,然后……他放下了。

  纵使旋律熟悉,但歌唱的那人已不再凝视于他,他的鬓角也已剪去齐耳的额发。

  龚俊站了起来,走向张哲瀚。哲瀚余光瞥见他,也抬眼起来看他。

  至少这一次,要好好道别吧,别再借着酒意两相错过,不够勇敢。

  “那张老师,我就先……”

  走了。

  龚俊没有说完,房门被推开,哲瀚的助理兼发小小雨上完洗手间回来,有点急冲冲的样子,也没注意到房间里凝滞的气氛,就绕过龚俊对哲瀚说:“张苏那边去不了了,还是差人。”

  哲瀚愣了一下,马上回:“那跟商业教练说一下就我们两个呢?我补齐四个人的费用不就好了?”

  小雨摇摇头:“王师傅说本来团是五个人,我们已经多付了,但至少四个人,大概是他们公司规定吧,说冬天去骑四个人以上的才好互相照顾,我们两个人他不太敢开团。”

  哲瀚皱眉:“哪还有这种说法,那新疆当地肯定还有牧民啊,雇几个跟我们一起走也能照顾啊?”

  小雨:“过年啊,雇谁去。”

  “那——————”哲瀚拉长了声音,还想说些啥,被龚俊忽然横出的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你们要去哪?”

  小雨回看龚俊,脑袋朝哲瀚一点,满不在乎地就说出行程:“新疆骑马旅游,这家伙说要去雪地里骑马。”

  “冬天?骑马?能骑的吗?不危险吗?”

  哲瀚沉默不语,小雨笑了:“正规旅游项目啊,冬窝子听说过没,新疆有冬牧场的,里头不是很冷,还有草原没被雪盖住呢,风景不错,沿路睡得都是建好的木屋。”

  龚俊啊了一声,鬼使神差:“你们缺人?”

  哲瀚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小雨的嘴之前,就听小雨啊了一声:“嗯。”

  “那……我可以去吗?还有我执行经纪,他会骑马。”

  啪的一声,哲瀚的手机从沙发上滑下去,掉到地板上。

  有什么事情在一个转身的瞬间里变得不一样,像一道光扭曲进了黑洞的深处,折叠了时空曲线,他们来到,某一个故事线的交汇处。

  道别没有说出口,他们决定一起去新疆,骑马旅行。


  **

  直到五天以后,哪怕张老师亲眼在伊宁机场再次见到龚俊本人了,他依旧觉得那是一场幻梦。

  他们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开始结伴旅行,未来六天他们要深入天山内部,骑五天的马,走过无人之境,看山河之壮阔。

  哲瀚想不明白龚俊怎么就一头撞破南墙般执拗地答应了陪自己来骑马旅行,而且还在这个难得的过年理应阖家团圆的时间里。但龚俊来就是来了,哲瀚也不必多问。

  他们要相遇在伊宁,都不那么容易。龚俊工作室的人提醒他,他有被唯粉盯着行程,于是他提前几天先飞来了乌鲁木齐,然后呆了一天后偷偷坐火车来的伊宁,张老师则从北京直飞的伊宁,他们碰头后,当地的领队在机场将哲瀚、小雨、龚俊和龚俊那个叫大熊的执行经纪,四人一起接上,就驱车往昭苏县赶去。

  领导他们的团队是当地著名的旅游经营公司,扎根在昭苏做骑马旅行已经数年,像这种哲瀚定的这种精致化骑马穿越旅行他们几乎不接6人以下的团队,但疫情以后生意难做,外加哲瀚说他会补齐12人的团费,于是王领队特地给他开了一个小团,从前的旅行团工作人员和游客是1:2,这次他们却反过来,游客只有4人,工作人员却足足有8人,就为了保证整个团队的安全,领队笑说跟在团里的摄影师可以每人给他们配一个专属的,贴身服务。

  张老师在飞驰的越野车上放声大笑,拍着小雨的膀子说你们多拍拍他,他骑马帅,可别再拍我了,这一年到头被拍的都烦死了。

  龚俊在一旁跟着腼腆地笑,他们聊起自己的骑马技术,张老师特别谦虚,说大约就是自己不会摔死的地步,小雨也骑的不错,也不知是跟谁染上的爱骑马的坏毛病,反正是个中高手,其中最看不出实力的居然是龚俊那边那位叫大熊的执行经纪,他说他自己在马术俱乐部有差不多200鞍时的骑马经验,这就已经秒杀了龚俊,看来其中还是龚俊“最弱”,骑马将将就是能拍戏的程度。

  王领队说为保安全,下午去挑马的时候还是要看一下大家的水平,毕竟进阶版的行程要过湿地爬雪山渡大河,每天要骑马过30公里,可不能进了山再出什么差错。

  哲瀚哈哈哈笑起来,突然凑过去压到龚俊的身上,右手很顺理成章地在龚俊的腹肌上扭了一把:“放心,我作证,老温的核心力量妥妥的没有问题!”

  龚俊愣了一下,赶忙抓住他的手。

  他们的眼神又撞到一起,像极了那早已远去的四个月里仍是知己时的习惯。目之所及,不是镜头,便是彼此。

  张哲瀚一直觉得龚俊是聪明人,因为龚俊真的是。

  他放开了哲瀚的手,不再抗拒哲瀚的调戏,嘿嘿嘿的笑容重新挂到他的嘴角上,时间可以重回与穿越。

  龚俊笑着附和哲瀚:“对啊,我没有问题的,阿絮坐过我骑的马,还坐过我架的马车呢。”

  车内其他人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一片打闹声中,时间很快过去,头一天赶到昭苏湿地公园的时候,还看赶得及看一场震撼的天马浴河的表演,成群结队的伊犁马在河里奔腾,场面极为壮观。心无旁骛的旅行正式开启,下午他们就在湿地公园附近的马棚里挑马,然后在广袤得不像个公园,更像是无人区的湿地环境里跑上几圈,王师傅要最后核实一下他们的骑马技术。

  王师傅介绍他们旅行团的马都是跟当地的牧民租的,至于为何进山旅行需要一堆人才能成行,是因为马要形成马群,对于游客来说才比较安全。大多数新手以为自己在马上不会掉下来了,就是会骑马了,其实他们不过是在“坐马”,因为这些马经过训练,都非常明白事了,脾气也好,就会跟着马群走,身上的游客只要不闹幺蛾子,一般领头马去哪,剩下的马就跟着望哪跑,出不了什么岔子。那些“坐马”的新手,想要将自己身下的马带离马群都不容易,新手不会给信号,老马根本都不会理睬。

  “挑吧。”王师傅在一群上好的伊犁大马前,大手一挥,哲瀚随便选中了一匹,一上马便英姿焕发,随便给一个信号就冲了出去,看起来适配度极高,很快就在湿地平原上跑了起来,他单手抓缰,帅得一匹,还两只手来回来去地换,咆哮的狂风都吹不散他哟—哟—的喊叫,看他乐得,给他插俩翅膀说不定能立地起飞。

  俊俊换了两匹马才挑到一匹听得懂他信号的老马,那马脾气也好,过了会也和俊俊配合到位了,跑起来的速度一点不亚于张老师。王领队还挺欣慰,看上去这趟高阶野骑活动应该不成问题了。

  他们四人跑了一会,哲瀚最先跑回来说想要学骑无鞍马,小雨和大熊也很激动,跃跃欲试,只有俊俊啊了很大一声:“无鞍?!不要吧大哥,你小心点,很危险的吧?”

  俊俊立刻被张老师手肘怼了一个胳膊。某公主“夹人”的眼神又盯住了大狗狗,狗狗被“摁着脑袋”受科普教育了一通,其实无鞍骑马并没有那么难,就像在马上,其实公认站着骑比坐着骑要简单,单手抓缰比双手抓也简单一样,当你站在马镫上的时候不会跟着马屁股一起颠,容易保持平衡,而单手抓缰是可以空出一只手保持平衡,不然就全靠核心了。

  骑无鞍马的好处就是屁股可以真实感受马肌肉的变化,能有助于你理解马的变化来保持平衡,并不难,控制得好也不危险,但最大的问题是,人要怎么上马。

  旅行团的一个当地教练把马鞍给卸了下来,当着他们的面,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单手一撑马背,人就飞马身上了,几乎快得看不到动作,就连张哲瀚都被他气到了。

  “你等会!你下来!你跳个分解动作我看看!”

  众人哄堂大笑,小雨摇着头吐槽说这时候如果有弹幕,弹幕估计又是满屏的“我那一生要强的张哥”了。

  牧民教练笑着从马背上跳下来,还真就教他,没有挂鞍的伊犁马毛色鲜亮好看,但马毛也挺滑,他们几个学了半天还是没有学会,王领队甚至搬出来一个学校里常见的那种跳马的器械来帮助他们,小雨最先放弃,随后俊俊和大熊也不行了,只有哲瀚还在那里孜孜不倦地跳,跳得龚老师心惊肉跳,忙叫:“腿腿腿,你小心腿。”

  又二十分钟后,张老师成了!他真的一撑一跳,翻上了无鞍的马背,虽然翻上去的动作傻了点,整个人像趴在马背上撅高了屁股,但他真的不借助马鞍和外人帮忙上去了。

  龚俊看得目瞪口呆,小雨和大熊无奈地给张哥鼓掌。他们三个在教练的帮助下七手八脚地爬上无鞍马,被一旁的张哲瀚大声嘲笑:“哎对对,托他们屁股!”

  哲瀚笑得太大声,忘了自己骑的是无鞍马,差点掉下来,还好用逆天的核心力量控制住了,被唯一还没有上马的俊子拔高声音吼了:“大哥!你要点命。”

  “哼。”某人嗷叫了一声,缰绳一扯,慢慢踱步了出去,练习他的无鞍马去了。

  他们就这样在马背上呆了天光残存里的最后三个小时,接着下榻在县里的宾馆酒店,准备第二天正式进山野骑。

  隔天他们进山,要在天山山窝子里找到蓝湖和积了一半雪的草原,整天要骑马跨越至少三十公里的,晚上睡在牧民造好的木屋里,吃哈萨克族当地的烤肉美食。

  他们过草地,看雪山,在最初的新鲜劲过了之后,大熊小雨和龚俊才意识到山里是没有手机信号的,而他们整队人只有一个卫星电话可以向外联络,于是到了下午,三人肉眼可见的开始焦虑,摸手机越发的频繁。

  张老师却怡然自得,嘲笑他们有现代文明依存症。

  此时,他们已结束一天的行程,聚在火堆旁烤肉喝茶了。大熊当然不敢回嘴张老师,于是丢了手机就失魂落魄的三人组只能派出龚俊老师勉强一战,龚俊说阿絮你怎么还好意思嘲笑我们,你不用手机纯粹是懒的吧?连下个淘宝都不肯,买东西非要小雨给你买,我们雨哥都累哭了你看。

  小雨听罢,给龚俊比了个拇指,却习惯性地扔了块烤好的肉给某“公主”。

  公主说:“啧,我说的不是那么表面的事情,我不焦虑,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和世界的距离。”

  一瞬间,谁都没有再说话。龚俊咀嚼羊肉的下颌骨微微颤动,他看了一眼他的阿絮。风吹过,月亮爬过雪山的山顶,不远处的哈萨克族小哥正在喂马,他唱起了“安”,是他们哈萨克族传统的民歌旋律,声音宽广,高亢,悠长。

  正如此夜。

  **

  接下来的两天旅行渐入佳境,他们每天平均都要骑马穿越三十公里左右的距离,看雪山,跑草原,见湖泊,渡大河。冬天新疆的天山山窝子里,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下午阳光照下来,竟不怎么觉得冷,他们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山谷,全神贯注地流浪,逐渐忘却烦恼,遇见自我。

  雪山巍峨,天地肃穆令他们敬畏。整个马队间人与人的互动变多了,张哲瀚大哥空了还想和牧民们比赛马,输得一败涂地也不在意,直到第四天的下午冬牧场里下起了雪,冰雪把路旁光秃秃的树干冻成水晶的模样,晶莹剔透,像难得的艺术品。他们在马背上艰难前行,今晚他们得打帐篷露营过夜,那可太不容易了,狂风夹杂着雨雪仿佛随时能把帐篷吹飞,好在领队们经验丰富,找到背风的平地支起帐篷,里头还有柴油发电机供暖,像极了横店拍戏时那简易的空调,足以救他们一命。

  他们之中最慢热的大熊那天搭完帐篷,抬头看了看低垂夜幕,竟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天,他由衷地感叹了一句,我们真的很渺小,是不是。

  龚俊在他的旁边,他听到了,但他附和说。

  “但我们很勇敢。”

  

  骑马旅行的倒数第二天,也就是出山前的最后一晚,张龚马队一行人又睡上木屋了。他们明天就要回昭苏县的县上,把马还了,然后驱车回伊宁的机场,结束这六天犹如在平行世界里才会被恩赐的一场假期。

  雪停了,那天是个好天,晚上马队里一共十二个人全都聚在火堆旁烤肉聊天,唱歌或者讲一些没营养的笑话,然后发生大笑。那天新疆依旧很晚才落日,等天光散进都晚上十点多了,一群人闹到凌晨2点才纷纷睡去。哲瀚他们四个客人睡一个木屋,木屋里二十多度的室温,热得可以只穿一件汗衫。

  龚俊在早上七点左右醒来,他睡了一个整觉,连翻身都很少,毕竟这两天骑马旅行很累了,屁股都要颠成四瓣,这一夜他依旧没有做梦,甚至旁边打呼的大熊和小雨,都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天还没有亮,昭苏的冬天早晨,八点半天才蒙蒙亮,九点过了才会日出,如今,正还是黎明前最深的夜。

  龚俊醒来摸手机,发现大通铺上哲瀚的位置里人已经空了,他趴到窗户上想扫开水汽,却依旧看不清外面的状况,龚俊想了一下,还是悉悉索索地将自己的外衣穿好,包好帽子蹬上马靴,走了出去。

  张老师果然在屋外,在彻夜未熄灭的火堆旁,包得像一头黑色的熊,在连风啸都要凝固了的黑色天幕里,显得很孤单。

  龚俊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起步向张老师踱过去。他们背靠着松树和连绵山脉的木屋前头,草地上还积着薄薄一层雪,踩上去吱嘎吱嘎地响。张哲瀚仿佛听到了龚俊的声音,突然开始唱起歌来,旋律很模糊,但随着风吹来,声音很稳温柔。

  龚俊在张哲瀚身旁的大石头上坐下,这里是游客常驻的据点,烤火架都是固定支好的,放了燃料,烧一夜都不会停。哲瀚一边唱歌,一边拿着手机在打字,龚俊掏出从屋里带出来的保温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完,就像温客行从前那样,顺势问他的阿絮,要不要来点。

  哲瀚摇了摇头。

  龚俊便问他为什么不睡,哲瀚停下歌声,说睡够了。这里的草地太漂亮了,他手痒,想挥两杆,但是他没有带杆也没有带球。

  龚俊尽量让自己扯开笑,揶揄他手机没信号,装模作样刷什么刷。

  哲瀚眼皮都没有抬,继续敲下最后几个字,才摁灭了手机屏幕。

  “是在写随笔。”

  龚俊:“是哦,我看过。”

  哲瀚终于赏了他一眼:“哦?”

  龚俊:“在你新专辑的下拉简介里。”

  哲瀚笑,一如既往:“龚老师十级冲浪啊。”

  龚俊吸了口气,想说他看过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他首唱会的录播视频,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想问。

  “你为什么会觉得,周子舒……孤独?”

  龚俊这句话问得不是很对,他有些支支吾吾,或许他没有想的很清楚,又或许是昭苏冷风灌了嘴,他被张老师笑了。张老师说:“你问错了,龚老师。阿絮虽然到最后也未必得了他想得的,但周子舒真算不得孤独。”

  张哲瀚的声音有些模糊,但依旧清亮。他不假思索,毛茸茸的短毛脑袋被发热羽绒的毛帽子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他用那双眼睛看进龚老师眼里。

  “是我孤独。”

  “……对不起。”

  龚俊向张哲瀚道歉,下意识地,他甚至挪开了眼神,转向正噼啪作响的跳跃火焰。

  张哲瀚失笑了:“关你什么事……呵。”他用脚轻踹了一下龚俊的马靴,“小龚老师,孤独不是什么坏事,他最大的意义就是……见自己。旅行见天地,演戏见众生,孤独见自己……你傻不傻。”

  然后龚俊摇了摇头,他还是盯着那堆火苗,燃烧了一夜的柴火,早已不似新柴那般炽热汹涌。他听着张老师笑,听着张老师说自己傻,他还是说。

  “对不起。”

  “啊呀————高兴一点,这都最后一天了!别想那么有用没用的!”

  龚俊闭上眼睛。

  “对……不……起……”

  突然,张老师一胳膊伸过来,摁了摁龚俊的脑袋。

  在龚俊完全没有意料到的瞬间,哲瀚突然从石头上窜起来,竟然跪到龚俊面前铺着薄雪的草地上,自下而上,双手准确地捧住了龚俊的脸,将他帅到天妒人怨的精致五官挤到一起,像娃娃,也像个碧蓝色眼珠的大狗狗。

  “龚俊!”张哲瀚用这样别扭又哄小孩的嗓音猛地一声大喊,吓得某人瞳孔地震,手里的保温瓶掉到地上,咕噜咕噜地滚远。龚俊和哲瀚的鼻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们眼神胶着在一起,相互求索,又相互拉扯,追逐逃避,又逃无可逃。

  张哲瀚就这样跪了很久,也捧着他的脸许久。

  他说:“不要难过,俊俊。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能相遇一场。你做的很好,我们都做得很好。”

  龚俊一下子失语,他有那么点想哭,只有一点点。委屈的心情弥漫在他们四周,新疆昭苏黎明前最后的夜,所有心酸和委屈都被翻出箱底,龚俊知道自己被哄了,但他还是委屈。

  “我收回那句话,我们才不勇敢。”

  哲瀚继续捏他的脸:“但我们很清醒。”

  时空无序,理性有序。世界混沌,你我清醒。

  张哲瀚觉得,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本事。

  **


  “俊俊,你知道吗?人有两种勇敢。一种是逆着世界,行向你想要的东西,周子舒说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孤勇。还有一种勇敢叫背向所爱,迎向世界的秩序,它伪装成懦弱的样子。孤勇的人坚强在表面,所受一切挫折都会变成激励,而后变成奖励,可以哭可以笑,若是成功,受万人敬仰成为英雄。但背离所爱的人不能哭只能笑,不能叫屈,要坚强在心底,他所受一切挫折,都是真的痛苦,直到从公序良俗中体会到平凡的乐趣。那是不会发光的勇敢,像黑夜降临,但这世间可有一天不曾陷入过黑夜吗?俊俊,别害怕,你很勇敢。”


  **

  那是公元2021年的2月15日,新疆昭苏。清晨的天光润物无声地一点一点沁入巍峨雪山包裹下的冬日牧场,时值八点半过后,他们休息的营地逐渐变亮,风停了,燃烧了一夜的篝火熄灭了。

  张哲瀚在朦胧天光里看到龚俊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哭了,滚烫的泪滴下来,他帮他擦去。

  龚俊扣住哲瀚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撤去。他伸出二指,想去拢哲瀚耳边的鬓发,可那里早已没有长发,只有粗糙扎手的触感。龚俊展开大手,将哲瀚的手捧起来,他冰冷的掌心还有水迹。

  龚俊低头亲吻了自己的那滴泪。

  张老师笑着摸了摸俊俊的头,站起身,坐到了他的身边。

  龚俊去拿了新的柴火和燃料,重新将火堆点燃。他们各自沉默了二十多分钟没有说话,直到天边大亮,眼看着他们就能并肩看一场壮美的日出,龚老师才找回笑容,戳了一下张老师。

  “张老师今天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

  哲瀚摇了摇手机:“我刚写了一模一样的随笔,只是念出来罢了。”

  龚俊失语,笑:“天亮了。”

  哲瀚:“是啊,最后一天,我要去最后跑一跑马。”

  

  哲瀚跑去马厩,龚俊跟在他屁股后面有点担心问他行不行。

  哲瀚大手一挥说没问题,语气轻松。他从马厩里把自己骑了五天的那匹马给牵出来,好好摸了一会,帅气地翻身上马,哄了一会,准备给指令让他往前瞎跑跑。

  “别走太远啊。”龚俊在他后面帮他关好马厩,像个乖巧可爱听话的弟弟。

  一转过头,发现哲瀚还在马上愣着,龚俊顺着张老师凝固着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正巧看到了越过天山山脉雪峰顶上的第一缕阳光。

  日出了,橙红色的暖阳席卷而来,他们沉默地看了一会,不自觉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龚俊不可遏制地想起了温客行杀死莫怀阳后他躺在连理枝上抓向他光的那一场戏,他的周子舒也如现在这样,站在他抬手都不可及的高处,被光晕吞噬了轮廓。像一切本就是一场宿命钦定,周而复始的圆。

  张哲瀚在马背上,面向刚升起的太阳,笑了起来。

  “那么,再见了,俊俊。”

  他马鞭一扬,人与马,急速地窜了出去。晨曦光辉万里,无尘无垢,迎接了他,也吞灭了他。

  龚俊猛得一抬手,向前一抓,抓了个空。温客行占满鲜血的双手被周子舒抓牢的回忆如核爆,在他心头炸开。

  他一瞬间目呲欲裂,疯了一般大喊一声。

  "张哲瀚!!!"

  哲瀚没有听到,他已经跑远。龚俊再也无法忍受站在原地,他拼命地扯开马棚,窜了进去,找到自己的那匹老马,想要将它牵出来追上他的光。他跳上马背,可老马不听他的,教练们早就说了,如果骑手能将老马拉出马群,那才是了不起本事,所以他们根本不怕马丢。龚俊急上心头,在马棚里又跩又跳,马群被他叨扰,不安地在那里嘶叫。

  龚俊的眼眶已经红了,他不断地在哄着他的马,嘴里甚至念叨了求求你,求求你跟我走。

  “求求你,让我追上他……让我告诉他……”

  五分钟后,龚俊不知是哪一脚哪一鞭,终于踹对了地方给对了信号,老马飞一般地窜出了马棚,早起的牧民赶来的时候,就只来得及看到他窜出来的一幕,听到他留在空气中的留言,大意是他们很快回来,跑不远,但请不要追上来。

  龚俊狂奔向草原,橘色的太阳将雪地和草原妆点的犹如染血一样鲜红。五六分钟的时间,足够哲瀚奔向他看不见的方向,这里草原上虽然开阔,却还是有树有丘陵,远处还有河流,龚俊竟然已经找不到哲瀚和他的马。

  “哲瀚!!阿絮!!!!”

  “张哲瀚!!!!!”

  龚俊骑在马上飞奔,他站了起来,站在马镫上,单手持缰,整个人如同古来的武士,他的帽子已经给吹飞,冷风刀子似地刮在他的脸上,将他眼角的眼泪吹散在空中。

  他疯了。胯下的马马蹄奔急,龚俊喊哑了嗓子,来到一个丘陵的缓坡上,他站在那里,四下展望,用尽全身的力气最后大喊他的名字,然后听到了山丘下一道清澈的马蹄声。

  他冲下丘陵,看到哲瀚从远处骑着马,一身黑色,却披着橙色的朝阳,向他奔来。

  他被晃了眼,那一瞬间,他爱意奔涌。龚俊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扬起马鞭,朝晨曦如画中勇去。

  他们重逢在覆雪的草原上,旭日曙光将他们相拥。

  “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站在马上的男人跳下了马,朝着面前沐浴朝阳的男人伸出手,草原上亘古不变的风与马嘶,缠绕在他们目光交汇的地方。男人伸出手,就着那坚定的力量翻身下马,他们拥抱在一起,眼里都闪着放肆的光。

  “我跟你走。”

  “我爱你。”


  **

  新疆昭苏的清晨,冬牧场的木屋营地外,一根孤单的旗杆上挂着一条长久未曾更换的红幡。起风了,天亮了,风幡摇动,猎猎作响,指明方向。

  有的时候,人类或许不缺勇气,只欠疯狂。

  起心动念人常有之。如以身为幡,舞动方成幡。

  最难不是心动,最难是幡动。

  最难是幡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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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星的两句原句来自上一篇俊哲《苹果归处》的热评1和热评2,感谢读者老师的才华。

*为了写骑马我去请教了去内蒙古野骑过的朋友,得到了很多细节,她推荐了相关公众号给我,冬骑有这个项目,但我没有找到今年冬季的线路说明,就拿他们春天的线路随便写写的,请不要较真,我……不会骑马,也没有去过新疆,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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